《儿童乐园》停刊

天涯稚子失乐园

文●庄永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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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《儿童乐园》在发行40年后,由于销路下降,经济负担
       不来,静悄悄地在“荒诞色情暴力兼而有之”的漫画、紧张刺
       激的电脑世界中偃旗息鼓。

           香港97后可能繁荣依旧,笙歌不辍,或许还有巨商肯花
       更多的钱买油画。但,是否还有人记起孩子们失去的乐园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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⒈ 已 完 成 历 史 任 务

  谈起《儿童乐园》停刊一事,同辈朋友之间总传来一声:“哦,是吗?我还 记得里头的……”于是大家一起交换记忆。

  当今的儿童书籍杂志已五花八门,但像《儿童乐园》那样构成了几代人的共 同记忆,恐怕还不多见。

  《儿童乐园》创刊于1953年1月16日,终于1994年12月16日 ,历时42年。停刊时,只在扉页的一小角,印上“本刊暂停出版”,便静悄悄 地偃旗息鼓。

  《儿童乐园》是笔者接触的第一本杂志,由父亲买回的第一期好像是第24 期,其余就记不清了。以后购集的各期《儿童乐园》也在多次搬迁中“失散”, 甚感可惜。但它仍是童年往事中鲜明的一页。

  没翻《儿童乐园》已经多年了,偶然读到它停刊的消息,却是在被许多人指 为走媚俗路线的香港八卦杂志《壹周刊》上。我对《壹周刊》成见并不很深,但 因读正经书报时间已不够,所以少看,甚至没看。把它翻开而发现《儿童乐园》 告别的消息,可能是一种心灵感应。

  平情而论,《壹周刊》对这则新闻的处理,是绝对符合任何正规书报报道准 则的,翔实而不加渲染。

  周刊记者采访了《儿童乐园》现任社长张浚华,问她停刊的原因。她说:现 今的香港儿童多看“荒诞色情暴力兼而有之”的漫画,平平淡淡的《儿童乐园》 显得有点和时代脱节,销路下降,经济负担不来,能维持过了千期,度过40年 ,也完成了一桩心愿。

  张浚华本人希望让这本儿童刊物悄悄的离去,所以也没回到办公室让记者拍 照,但说:“不管怎样,我由理想青年到理想中年,守着创刊的宗旨,问心无愧 ,只要10年或20年后,仍有人记起《儿童乐园》,我此生也没有白活了。”

  《壹周刊》于是又访问了创刊人,77岁的罗冠樵。这位曾经过八年抗战的 战士,由广州到香港,画连环图为生。据他说,连环图虽然能赚些钱,但他觉得 这种以剑侠、章回小说为题材的书本,“对小朋友实在没有裨益”。

  他说:“我希望做一本有教育意义、益智的儿童刊物,是真正属于念幼稚园 至小学儿童的刊物,那时候没有人相信我会成功的。”

  报道说,后来,一群内地来港的知识份子组织了友联出版社,得美国亚洲基 金会支持,《儿童乐园》得以面世。

⒉ 幼 儿 的 知 识 管 道

  对后期的读者来说《儿童乐园》,里头令他们最熟悉的灵魂“人物”,恐怕 是科学吉祥物叮当和相依为命的大雄。那的确是一套富教育意义、益智而又想象 力丰富的漫画;但漫画翻译自日本,东洋味重了点。

  神话的护守天神,应该还是小圆圆和弟弟小胖的一组角色。每期一则连环图 故事,什么家庭伦理、手足亲情、同学友爱、敬老扶幼等意识,都通过生动的画 面让小朋友潜移默化。

  这里最逗趣的是一个“反面”角色——瘦皮猴黄聪,有小聪明而往往弄巧成 拙。有一年植树节,同学们都种了小树,但黄聪怂恿小胖一起把隔园的一棵大树 挖走,种到校园里以骄人的成绩压倒其他的同学。结果当然是赢得老师的一番训 话。

  像这样有高度创意的儿童生活狂想曲,是不是比枯燥地重复“拔苗助长”、 “欲速不达”这类成语来得有意思呢?

  当然,《儿童乐园》唤起的记忆不只这些。这本刊物难得之处,就在于它被 培育成一个百花齐放的乐园。从儿歌、童话、民间故事,到新闻性的播音台和知 识性的科学小品,每块园地都由专门的园丁灌溉,各呈缤纷。

  翻开回忆,《儿童乐园》也许是第一本教你唱起“什么弯弯,弯上天……” 的书,第一本让你认识鲸鱼是哺乳动物而非鱼类的书,也是第一次让你读到夸父 追日、嫦娥奔月、周处除害、人鱼公主的书。

  办儿童杂志其实一点都不儿戏,要靠园丁们专业的讲故事水平和精良的画艺 。但如果没有一颗赤子之心,就绝不能造就这样一块良圃。因为不用心点燃心, 就不可能使幼小的心灵懂得像周处一样自省罪孽,像小美人鱼一样在沉默坚忍中 承担世间的不平。

⒊ 电 脑 世 界 下 清 泉 涸 竭

  《儿童乐园》的出现,使东南亚的少儿文化圈子也活跃起来了。后来它有了 竞争对手——《南洋儿童》:一份同样来自香港、却是不同阵营的儿童刊物。

  及长,又发现了《儿童乐园》属于右翼阵营,《南洋儿童》则属于左翼。带 有讽刺意味的是,在有限民主但有大幅度自由的香港,两种中文刊物可以一家报 道美国太空人漫步月球,另一家则歌颂苏联的嘉嘉林升空为人类创举。同时想见 在幼儿阶段,文化工作者已经在争取阵地。

  这两本刊物本地都可买到,说明儿童在左右逢源的环境下长大并没有什么坏 处,至少没有“偏食”。我尝笑说:因为意识形态,一个国际儿童节订在4月4 日,另一个儿童节订在6月1日,新加坡则独树一帜,订在10月1日,一年三 个儿童节,当代的孩子实在太幸福了。

  说实在的,也只有在这种良性竞争底下,才会你追我赶,各出心思。你有个 小圆圆、小胖,我有芬芬、小强。你有看图认字,我有文字游戏。

  不幸的是,《南洋儿童》已在年前绝迹南洋,如今《儿童乐园》也在“荒诞 色情暴力兼而有之”的氛围中随风而逝。

  眼下看香港,林立的霓虹招牌还在闪烁不已,倒数的时钟正在嘀嘀嗒嗒地响 个不停。将来呢,马照跑、舞照跳,三极片也照拍。可能繁荣依旧,笙歌不辍, 或许还有巨商出更多的钱买油画。但,是否还有人记起孩子们失去的乐园?这问 题可能太小了,小到没有人注意。   《儿童乐园》的消逝,《壹周刊》把报道放诸“壹点事,壹点情”的栏目, 《乐园》本身的社长也希望淡然处之。眼下孩子们都玩起电脑光碟,一本刊物的 逝去就犹如一冽清泉的涸竭,不应该再起涟漪。

  但或许这是一种文化回饴吧。总该记得,除了美食海鲜,香港还给过我们《 儿童乐园》、《南洋儿童》、《世界儿童》、《世界少年》,还有更早期的《新 儿童》与《儿童故事》,在我们昏晦贫涩的童年,给我们讲了许多好的故事。


□ 《联合早报》1995年3月10日